夜深人靜,一輪殘月掛在樹梢。
月光下,一個高大的人影悄無聲息地走出寺廟,左顧右盼,生怕被人看見。
這是個偏僻的小縣城,沒有路燈也沒有計程車。
他獨自出門,既不是去買宵夜,也不是去打麻將。
只見他神色淒然,落落寡歡地走到江邊,聽著江水濤濤,一聲長歎。
突然,一隻離群的大雁從黑暗中飛來,在樹枝間飛飛停停,始終不肯停靠。
最終一聲哀鳴,落到遠處一片荒涼的沙洲。
他覺得那隻孤鳥彷彿是他自己,不禁歎息一聲,唱到:
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隻小小鳥 想要飛卻怎麼樣也飛不高 也許有一天我棲上了枝頭 卻成為獵人的目標 我飛上了青天才發現自己 從此無依無靠......
等等,放錯帶了,他歎息一聲,唱到:
《卜算子·黃州定慧院寓居作》
缺月掛疏桐,漏斷人初靜。 誰見幽人獨往來,縹緲孤鴻影。 驚起卻回頭,有恨無人省。 揀盡寒枝不肯棲,寂寞沙洲冷。
2
這是初到黃州的蘇轼。
那場震驚朝野的烏台詩案,差點奪走他的性命。
劫後餘生,詞句里的陰鬱令人不忍卒讀。
蘇轼一度消沉。 自己口無遮攔,落人把柄也就算了,竟然還一口氣連累了二十多個人。
跟他一起作詩的、和他書信往來的,甚至只是收藏他詩作的都沒能倖免。
弟弟蘇轍被貶到筠州,好朋友王鞏被貶到賓州,就連身份顯貴的駙馬王詵(shen)也因為通風報信受到重罰,張方平、司馬光等元老重臣都被罰款。
蘇轼的心情,可以用一首歌來形容:世界末日。
而他得到的最終處理結果是責授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、充黃州(今湖北黃岡)團練副使,本州安置、不得簽書公事。
這個羅里吧嗦的官名看似講究,其實就一個意思:流放黃州。
蘇轼半是調侃半自嘲道:
逐客不妨員外置,詩人例作水曹郎。 只慚無補絲毫事,尚費官家壓酒囊。
犯官不妨叫做員外,詩人往往去了水利局。
沒幹活還能領到壓酒囊作補貼,實在是慚愧,慚愧。
蘇轼的牢騷可見一斑。
一日吃過飽飯,百無聊賴,他拄一根竹杖出門溜達。
本想找片竹林寫生,順便挖點竹筍吃,走著走著,突然看到一株盛開的海棠,清新脫俗,美得如同一位絕世美人。
蘇轼不禁訝異:這麼名貴的花,怎麼會流落到和俗氣的桃李長在一起? (桃李:我們招誰惹誰了? )
江城地瘴蕃草木,只有名花苦幽獨。 嫣然一笑竹籬間,桃李漫山總粗俗。
這一定是造物主有意的安排,就像它讓我來到黃州一樣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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