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至今日,我的父親過年回老家,依然會被他的親友們質疑,為什麼我的婚禮並沒有邀請他們參加。 他依然陷於我「斷親」的泥沼裡。 但我的婚禮,對我而言,卻是我「立國之戰」的勝利。 我的「斷親」,有兩個層次,父母和親戚皆在列。 「斷」的方式,是逐漸產生疏離感。 我18歲離開家去上大學,從此,我在父母眼裡,便到了一種停滯成長的狀態。 物理上,我們有200餘公里的分離,但心理上,他們對我的認知依然停留在18歲之前。 我的父母都是教育行業從業者,掌控欲極強。 從小我是別人家的孩子,從不調皮搗亂,學習成績名列前茅,後來順其自然考入清華。 考上清華也並沒有多麼榮耀,這個結果在我的父母看來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。 但另一面,我是個極為敏感的孩子,小時候乖極了——這是父母「馴化」的結果。 因為只有「聽話」,我才能得到父母的「嘉獎」。 成年之前,我對是非的判斷力,全系於父母的評判。 這一點,直到我27歲博士畢業那年,才意識到。 2012年,我博士畢業,面臨著擇業與婚戀兩座大山。 學術上小有成就,但父母希望我能進入國企工作,原因是「穩定」。 父親一遍又一遍論述著他對「不穩定」的焦慮,卻又沒有任何實質的幫助與指導。 每當我講出自己想法,很快就又會被他的論斷淹沒。 因此,我們爆發了一場劇烈的衝突,這場衝突最終以他的一句「我是你爸,你是我兒子,我憑什麼不能管你」告終。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,我突然意識到,他只是在傳遞他的焦慮,希望能藉此控制我的人生,但從未真正聽到我的聲音——9年物理與心理距離的疏離,我的意識已經脫離他們,開始生長起來。 婚戀上也是如此。 工作安頓下來之後,他們為我安排了一場相親,姑娘是他們托關係找來的,算是世俗意義上的「門當戶對」。 相親的流程是,雙方父母先行約見,確認「登對」,再安排子女見面。 而後,在未得到我的允許的情況下,他們居然背著我與對方父母以「准親家」相稱,並約定了共度春節。 得知這些,我無比抗拒。 在這場對抗里,媽媽一遍又一遍地說,「如果你自由戀愛,遇到騙子怎麼辦?」 她異常焦慮。 當時的我無法具象化地表述那種難受,也不知該如何處理與他們的衝突。 這樣的狀態,一直持續到2015年。 借著一次談話鬆動的契機,我順勢提出獨自留京過年,並堅決執行下來。 父親說,「咱們過年要有習俗」。 於是我便發明瞭一個新的習俗——年夜飯是一碗泡麵,大年初一的上午開車環繞北京的四環兜風,出了四環直奔宜家,再吃一頓「瑞典餐」,就算是我獨自留京過年的「新民俗」了。
我知道對於觀念古板的父親來說,在春節這個闔家團圓的日子,兒子不回到身邊過年,對他來說是多大的「殺傷力」。 2022年是我施行「新民俗」的第七年。 車輛駕駛在四環路上,我覺得自己像蝙蝠俠駕駛著他的大黑輪摩托一樣,在巡視他的城市與領地。 車輛往前行駛,腦袋迴圈細數這一年都做了哪些叛逆的「壞事」。 「叛逆」給我帶來的快感,是我「乖孩子」時期不曾有過的。 我也在感受著「背叛」家庭之後,自由在被一點點奪回。
圖源電視劇《勝者即是正義》
後來,我有了心儀的姑娘,在與她確立戀愛關係之前,我佯裝輕鬆地問她,「與家裡的關係『斷』得徹底么?」 她很快領會我的潛臺詞,並給出了確認的答案——那是我們彼此都不受干涉的、完全靠自主意識做出的選擇。 2015年至今,我跟家裡的聯絡越來越少。 偶爾的聯絡,也只是例行彙報。 戀愛之初,母親曾試探性地跟我打探女友的情況,感知到我的情緒,她硬生生把那句「她不會是騙子吧」給咽了下去——我知道她想問什麼。 34歲那年,我決定辦婚禮,婚禮選擇在海外舉辦。 婚禮不收禮金,參加婚禮的人也由我定。 為表示對我的父母雙方家族的尊敬,我僅邀請了他們各方僅2位親戚作為代表參加。 我把這個決定以「通知」的形式傳達給父親。 他知道,我的態度里,沒有任何可以商討的餘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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